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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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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工作日晚上店裏的人很多。

這家店單獨開在商場外,超高挑高,兩層樓,銀本色氧化鋁板、砂巖地板,四面都是弧形玻璃幕墻。[1]

樓上樓下人都很多,排列在長桌前,操作新款手機。

舒令秋和溫珣越過人群,走到維修部。

他攤開手心,溫厚的大掌微微泛紅。

舒令秋將取機憑證放入掌心,溫珣盯著她瘦弱的指骨,無可避免地停留。

他努力收回視線,將憑證交給對方。

穿著黑色polo衫的店員很快從裏面取出手機。

店員說:“您先看看,裏面的文件有沒有丟失。”

溫珣嗯了聲,打開手機。

這只手機看上去有一定的年歲了,幾年前的老款,但保護得很好,背面亮亮的,沒什麽劃痕,沒有套保護殼外邊一圈也沒什麽磕傷。

溫珣打開手機,仔細檢查一番。

“沒問題。”他禮貌地說,“謝謝。”

“不客氣,麻煩您在這邊簽一下字……”

取到手機後出來,舒令秋仍覺得很神奇。

“在油鍋裏滾了一圈居然還能修好,我都有點想試試了。”

溫珣稍擡眉骨,“試這個幹嘛?”

“好奇。”

好奇?

尋常又過分的理由。

“好奇害死貓。”

溫珣深深地望著她,“要小心。”

提示過後,又勾起唇角,露出淡淡而微不可聞的笑意。

笑意稍縱即逝,短暫地停留幾秒又無影無蹤。

舒令秋抿唇,直白道:“二叔,你應該多笑笑。”

“笑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好看很多。”

溫珣忽然發問,“你喜歡愛笑的人?”

“當然。”誰會喜歡熱臉貼冷屁股呢?

溫珣不置可否,臉上的笑意要收不收,腳步卻比從前輕松許多。

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“走吧”,跟在她的身後。

銷售區的人有增無減,越來越多的中年人湧入。配件臺前門可羅雀,展示臺上擠滿了人,有的在試用,有的在對比價格計算如何分期最劃算,還有戴著鴨舌帽的大肚子中年男人在和店員聊手機。

這樣的氛圍感染下,不免吸引人的註意力。

舒令秋站在人較少的配件區,旁邊只有一對情侶,女方戴著耳機試聽,嘟嘴自拍,男方在一旁自顧自玩手機,原木板上掛滿了擺成環形狀的Airpods Max。

耳機托上擺著一臺銀色的耳機,剛才的店員來過,重新更換成一只全新的。

舒令秋的腳步還在挪動,視線卻定格在耳機上。

背後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男聲,“等等。”

“看看耳機吧。”溫珣說,“正好我最近也想買一個。”

“哦……好。”

舒令秋停住。

她站在耳機托前,背後的男人手臂越過她細瘦的肩膀,淡淡的苦艾香彌漫四散,鼻腔裏全是彼此的味道。

他們靠得很近,舒令秋漂亮的蝴蝶骨近在咫尺,女孩子細膩綿柔的肌膚毛絨絨的,像多汁粉嫩的水蜜桃,熱氣和溫度隔著不足五公分的距離也能交換。

他擎高耳機,緩緩下落。

這個動作格外漫長,舒令秋鬢邊還有垂至胸前的長發。

他盯著被烏發遮住的粉耳,喉結滑動。

如果他們不是現在這樣的關系,他很樂意為她撥開發簾。

可是,前提是如果。

溫珣極力遏制,沙啞的聲音從喉底溢出,“頭發。”

“哦。”舒令秋大拇指插-入發絲,向後捋直,露出光潔的耳朵。

他戴了上去。

溫珣從旁邊正在充電的設備裏放了首歌。

這首歌很熟悉,是落日飛車版的《我是一只魚》。

“可不可以不想你

我需要振作一下

七八九月的天氣/

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場雨

需要你/我是一只魚/

水裏的空氣/是你小心眼和壞脾氣”

她站在木桌前,閉上雙眼,沈浸其中。

歌詞裏的魚仿佛懸在眼前,茫茫大海,到處是五彩斑斕的魚。

他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,默默註視。

她輕輕提著粉拳,一只手抱住另一只手,黑睫撲簌簌地閃,粉唇向裏吸吮,透過薄如果凍般的唇肉,似乎還能看見最裏的丁香小舌。

他的眼神沒有收回的欲望。

她是獵物,也是獵手。

背後的危險,她全然不知。

一首歌放完後,舒令秋徐徐睜眼。

溫珣已站到了她的身邊,他盯著她,目光很平靜。

“喜歡嗎?”

舒令秋點點頭,“喜歡。”

“那買一個吧。”

舒令秋頓了兩秒,“你不需要嗎?”

“買兩個,一人一個。”他想的很周到,“你用白色的,我用黑色的。”

舒令秋沒立刻同意。

耳機的錢,她不缺,但要一次性花這麽多自己賺的錢,她多少還是有些肉疼。

她不想在用家裏的錢,家裏的財富如若要接受,就代表要接受李芳華他們的所有安排。

她想有自己的積蓄。

溫珣:“為什麽?”

“太貴了。”舒令秋如實解釋,“而且我平時也不是經常用耳機。”

“既然有這個可能,就要給這個可能一次機會。”

舒令秋挑眉,“每個可能都要給?”

他斬釘截鐵,“是的。”

舒令秋楞了下,隨即開起玩笑,“二叔,這是你的生意經嗎?”

溫珣唇角擡了下,“當然。”

“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嗎?正好我也沒想好給你買什麽禮物。既然你喜歡這個耳機,我就買它來做你的生日禮物如何?”

溫珣一步一步靠攏,方案抵在眼前,舒令秋似乎再也找不到什麽借口來拒絕。

她沈默了會,半晌才道:“謝謝。”

“二叔,你今年的生日禮物我也會好好準備的。”

“嗯。”

敲定方案,溫珣叫來店員再拿一份全新的。

店員替她包好了耳機,笑盈盈地雙手奉上,“您好,您的耳機。”

“祝您生活愉快,再見。”

一旁一直在看的小情侶忽然破防,女朋友推了一把男朋友,暴躁地問:“你看嘛!人家男朋友都給她買耳機了,你怎麽不給我買!!”

“人家買回去是用來聽的,你是用來幹嘛?拍照!新鮮勁兒一過就積灰了。有那閑錢還不如多買兩本書看看。”

“拍照惹你了?我就喜歡拍照!而且你怎麽知道我買來就一定不會用啊……”

二人的爭吵沒有停下來的意圖,更多的工作人員聚攏過來勸架,二人憋著火,又到外邊吵。

舒令秋本來沒有過問的意思,畢竟這是別人的私事,她不好參與。

結果那個男朋友忽然揚起手,作勢要打女朋友。

舒令秋立刻飛奔出去,一把擒住他的手腕。

男朋友愕然,很快又清醒。

對面這個女孩子如此瘦小,他高她高出了一個頭,有什麽可怕的。

他暴怒道:“你他媽誰啊你?趕緊給我滾蛋!”

“你管我是誰,你打人就是不對。”

男朋友氣笑了,“老子教訓我自己的女朋友管你什麽屁事!”

舒令秋不甘示弱,松開他的手,又推了一把,“我他媽罵我見到的狗又關你什麽事?”

“渣狗擋了我的道我沒拿繩子栓好已經夠寬容了,還敢給我唧唧歪歪……哦我明白了,現在這麽多雙眼睛還有監控,原來吶,你是瞧不上我的小狗鏈想要大手銬啊。”

她意味深長地嘖了聲。

周圍的人越來越多,男人左右顧盼,最後扔下一句臟話便悻悻離去。

女朋友哭得泣不成聲,顫抖的雙手抱住舒令秋,不斷道:“謝謝你姐姐,謝謝……”

“沒事。”

與此同時,溫珣在路邊攔了輛車。

他們將女孩子送去,順便預付了車費。

“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一定要報警。”舒令秋叮囑,“別再讓那個人渣欺負你了。”

“好……”

女朋友用力地點頭。

他們從背後的電梯下到停車場。

停車場裏格外陰冷,閘口亮著微弱的光線,不斷有車駛離。

上了車,舒令秋深吸一口氣。

方才的小插曲還歷歷在目,她一想起剛才那個男人的嘴臉就忍不住犯惡心。

她有些後悔,剛才應該直接把那人送進局子的。

可他沒下手,理由很不充分。

溫珣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,安慰道:“放心,我已經報警了。”

“啊?可是他沒有打下去誒。”

“之前有過。”溫珣平靜道,“那個女生太陽穴上有淤青,手臂上也是。”

“團狀傷,看樣子應該是人為的。”

舒令秋有些驚訝:“二叔,這你都註意到了?”

“太厲害了吧?你以前是幹刑偵的吧?”

溫珣微微一笑。

了卻了一樁心事,舒令秋的心情忽然輕快起來。

她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盒。

耳機沒充電,她現在也用不了,帶在頭上對著後視鏡晃了晃,銀色耳機夾著她的腦袋,此刻看上去像只可愛又笨拙的胖頭魚。

舒令秋轉過頭,眼神亮亮的,“好看嗎?”

“非常。”

好看到我貧瘠的語言無法描繪半分。

舒令秋唇角彎彎,笑意從殷紅的唇邊拂過。

太幸福時,容易悲傷。

她忽然又想到剛才見到的小情侶。

“二叔,你信嗎,即使沒有剛才的事,那對小情侶也肯定會分手。”舒令秋摘下耳機,認真地說。

溫珣系上安全帶,“為什麽這麽說?”

“因為那個男生根本不在乎那個女生。”

“女生一直在跟他說話,但是那個男生一直在看小說刷瀏覽器壓根沒聽她真正的訴求。”

舒秋分析得有理有據,“這樣的情侶,怎麽可能不分?”

溫珣沈默,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。

打開手機兩秒處理公務,立刻又扔開。

與此同時,微博通知傳來,手機屏幕隨之而亮。

舒令秋的鎖屏壁紙是她和溫遇冬合照。

合照的發生地點是在闌,他們上次聚餐的地方。

照片上的二人看起來是如此般配,兩小無猜。

溫珣睞眼,刺痛感從眼尖襲來。

舒令秋也看了眼手機,壁紙明晃晃的,她臉上笑意轉瞬即逝。

她忽然想起來,這張照片發生在什麽樣的情況下。

那日聚餐,溫遇冬不停說話聊自己的瑣事,等她聊起她的事業她的瑣事,又垂下頭繼續玩手機。

他很忙,她知道,可那天吃飯他並沒有在忙公事。

這樣的相處方式,又與剛才那對情侶有何不同呢?

舒令秋咬唇,淚眼婆娑。

她很少哭,至少在溫珣的面前,她從來都是個活潑的小太陽。

以前尤是。

但和溫遇冬在一起後,太陽羽翼似乎受到折損,他從她的臉上,再也找不到當年的自信開朗。

她方才看他的眼神,是無措的,驚慌的。

像只受驚淋雨的垂耳兔,看見同類也怯生生的。

他們駛出停車場,路的對面是一棟大樓。

這條路舒令秋之前從未走過,溫珣是第二次來。

大樓上面掛著一幅碩大的顯示屏。

屏幕裏正在播放溫遇冬的采訪,玲瓏八寶粥是《江山玉碎》的讚助商,他們面前擺著幾盒八寶粥,正笑盈盈地接受采訪。

謝江月和他靠得很近,肩頭挨在一起,默契十足地配合作答。

快問快答環節尤是,他們只需對視一眼,便可同時回答。

這樣的默契,是她和溫遇冬從來不曾有。

舒令秋望著他們,心臟更加抽痛。

她垂下頭,眼淚落在手背。

好像一滴水墜入大海,除她以外,誰也看不見。

溫珣握緊方向盤,手背上的疤痕黯淡無光,在這樣陰冷的天氣裏舊傷覆發,他克制自己不去撫慰她受傷的心靈,越忍耐,越覺得肝臟俱裂。

車速放慢了許多。

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。

他站在局外,默不作聲地望著局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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